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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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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這話一出, 整個筵席都靜了靜。

追問那位僵硬半晌後,撓撓頭哈哈幹笑兩聲,年輕的勇士們漲紅了臉, 一個個低頭掩飾地喝酒。

賽赫敕納說完後,渾然不在意他們的反應,只自顧自端起酒碗來喝酒:他有點想顧承宴了。

敖力坐在他身後的一張小案上,挪可兒和伴當的位置大多都在這裏, 他看不到主上的表情, 但卻能看清各位在場的翟王神色有異。

想了想, 敖力大約是明白了:

草原男兒甚少有像賽赫敕納這樣,喜歡提及自家烏罕特的, 而且還是用了這樣親昵的一個稱謂。

除非自家妻子貌美, 是某處草原上的仁爾瑪、是艷名冠絕一方的美人,否則很少有人公開談論妻兒。

他們好像更喜歡聊自己的獵物、牛羊,還有今日戰場上敵人狼狽逃竄的慘況——就像他的父輩那樣。

敖力想要好心提醒賽赫敕納, 又好奇在場眾位長輩的反應態度, 猶豫之間, 就是老梅錄先站出來——

“諸君, 首戰告捷, 理應同慶, 這杯酒讓我們敬長生天、敬狼主,敬我們王庭的諸位勇士!”

阿利施部和巴剌思部的翟王對視一眼, 都跟著下了這個臺階, 紛紛高舉酒碗:

“敬長生天、敬狼主!”

賽赫敕納挑挑眉,深深看老梅錄一眼後, 情緒不算很高地舉起了酒杯,在心底默默說了句:

敬烏烏。

繞過剛才那個話題, 眾人又開懷暢飲起來,不過許多勇士都私下偷偷議論起來——

“狼主剛才提到的烏……烏罕特,是那位吧?就是先狼主從漢地迎娶過來,然後又流放極北那位?”

“天,那不是個男人麽?”

“男人……也能當我們王庭的大遏訖?”勇士聲音放得極低,“而且,還是個漢男人。”

“是啊是啊,我聽說他們中原漢人可狡猾得很,什麽陰謀詭計都有,他……可信不可信?”

“不過——”其中一個年輕的小勇士神神秘秘邀了眾人圍到自己身邊,“我倒是聽過一個說法……”

“什麽說法?”

小勇士遠遠看了眼坐在老梅錄身邊與老人交談著什麽的大薩滿一眼,“你們還記得,老薩滿走之前留下的那塊骨蔔麽?”

骨蔔?

“……‘有南來之人’那塊?”另一個巴剌思部的勇士也跟著加入了討論。

小勇士嗯嗯點頭,然後聲音壓得更低,近乎是氣聲了,“你們說,這‘南來之人’會不會……說的就是這位漢遏訖啊?”

勇士們面面相覷,異樣的目光先後落到大薩滿身上,即便沒聽到他們的議論,大薩滿也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麽——

他皺皺眉,最終深吸一口氣,自整理了一會兒神帽上垂下的帽帶,便繼續垂首喝酒。

而那群勇士議論了一會兒,其中一個膽大的忍不住湊上來,他先敬了賽赫敕納一碗酒,然後眼睛亮亮地看著他:

“主上,我、我們聽說您騎射俱佳、摔跤的本事也不差,我們能……見識見識嗎?”

賽赫敕納端著酒碗,瞧著他身後還遠遠跟著一群年輕的勇士,很像——

某個安靜的午後,狼王趴在最高的大青石上,然後狼群裏就有一些小狼湊過來,舔舔它的頭腭,嘴裏高喊著:大王,來玩!

賽赫敕納放下酒碗起身,回頭看了老梅錄一眼,見老人沒什麽異議,便拉著敖力一起:

“走吧,我們找塊平地。”

見他答應,勇士們歡呼起來,一下上前來簇擁著賽赫敕納往筵席外的平地上去。

看著他們遠遠離開的背影,老梅錄嘴角露出了一點淡淡的笑容,然後這才若有意若無意地看大薩滿一眼,道:

“長生天既認可了您做我們的大薩滿,那您就是唯一能溝通天地的薩滿。”

他這話說的沒頭沒腦,實際上卻是意有所指,大薩滿剛才的神態動作,可沒逃過他的眼睛。

從前歷任薩滿都是從容不迫、沈穩自信之輩,許是因為年輕,大薩滿總有不自信。

有些話老梅錄不方便直言,只能旁敲側擊。

大薩滿嘴角抽了抽,最終還是露出了笑顏,“是,我明白的,多謝您。”

老梅錄點點頭笑,又敬了他一碗後才起身去找各部首領換盞——這算是次不錯的拉攏機會。

等老人走遠,大薩滿才重重擱下酒碗,沈悶地喚了聲:“黑卓——!”

一直遠遠站在氈帳後面抱著酒壺的黑小孩連忙跑上前來,“您、您吩咐。”

大薩滿伸出手,“扶我回去。”

黑卓點點頭,剛想放下酒壺,大薩滿就自己先搖搖晃晃站起來,小孩一下沒來得及搭住他的手,他就腳下一崴、直接摔翻在地。

“嘶……”

這一摔讓大薩滿頭上的神帽掉落,露出他那張年輕的、塗滿油彩後顯得妖異的臉。

黑卓被嚇得不輕,連忙上來扶他,“大、大……”

“大什麽大?!”大薩滿反手就是一巴掌,“這點小事都辦不好,要你何用?!”

黑卓被他打得一個踉蹌,淚水在眼眶裏打轉,但他還是沒有半句怨言,只小心翼翼湊過來扶人。

這時,人群中偷偷挨擠過來一個賊眉鼠眼、佝僂著腰背的男人,他伸手幫著扶了大薩滿一把。

大薩滿正在氣頭上,轉身就甩開他的手,“什麽下賤東西,竟敢來碰——”

他話說了一半突然頓住,因為掌心裏被塞了一大塊涼冰冰、沈甸甸的長條形東西。

低頭一看,竟是根成色上等的金條子。

即便在暗夜篝火的映照下,這根金條也顯露出純粹的暗金色,沒有那種摻雜了黃銅的賊光。

大薩滿一楞,然後目光銳利地看向男人。

“嘿嘿,”男人壓低聲音,引著大薩滿往旁邊走了兩步,“我家主人想見您一面。”

大薩滿將那金條藏進袖中,但面上還是一派義正辭嚴,“你家主人有事為何不上前說話?”

男人賠笑,“這不是主人的身份不太方便……只只能勞煩您挪尊步了。”

大薩滿皺皺眉,卻還是跟著他來到了遠離軍帳的一處緩坡,在兩塊青石遮蔽的樹影裏,見到了男人的主人——身穿錦緞綢袍劄蘭臺·蒙克。

知曉來人身份後,跟在大薩滿身後的小黑卓驚呼了一聲、轉頭就想跑到王庭報信。

結果站在大薩滿身邊那男人動作也快,一把抓住他後領就給人拎了回來,更鋥地一聲抽刀抵住他脖子。

大薩滿面無表情,一句話也沒說。

反是蒙克攔下來,“不過一個孩子,別節外生枝。”

男人哼哼兩聲,貼近黑卓耳畔威脅,告訴他如果把今天的事說出去,就要了他的小命。

等黑卓一點頭,他就一記手刀給小男孩放倒在地。

蒙克這才上前,笑道:“早聽聞您的名號,如今終於有幸得見,當真是豐神俊朗、天神一般。”

他拍拍手,樹後又走出來個膚白勝雪、滿頭金色卷發的異族美人,這姑娘身材曼妙,腰跟蛇一般細,長相簡直就是畫中神女。

姑娘帶著頭紗,赤著的腳踝上栓著好幾串金鈴。

她雙手交疊在胸口,向大薩滿行禮,“見過大薩滿。”

“我聽說……”

蒙克端詳著大薩滿表情,見他臉上露出淫|態,便知道自己所求的事情是成了七八分了:

“我們主上的大遏訖,是撿的先狼主的小妾?您……知道這事兒不?”

劄蘭臺部接近中原,漢化程度高,他們甚至學會了中原那套——正妻、小妾和嫡庶子的說辭。

大薩滿哼了一聲沒說話。

“而且那小妾還是個……男人?”蒙克察言觀色,繼續試探著說,“這……恐怕不太好吧?”

“有什麽不好的?”大薩滿的語氣算不上好,“反正我們主上喜歡。”

“誒?話可不能這麽說!我們主上年紀小,那漢男人我聽說都已經二十七八歲了,這麽大的年紀,怕是……不相配。”

大薩滿翻了個白眼。

這點神態動作自然沒能逃過蒙克的眼睛,他搓搓手更加興奮:

“男人不是不能生麽?主上找這樣的大遏訖,王庭將來傳給誰啊?這、這不岌岌可危麽?”

這次,大薩滿終於忍不住了,他憤憤然應和道:

“可不是?狼主年輕,根本就是被他蠱惑了,那漢人不知使了什麽手段,先狼主為他發兵攻打中原就算了,現在、現在還惑得小狼主也這樣!當真是豈有此理!”

蒙克點點頭,“就是就是,我們草原王庭的大遏訖,說什麽都不能是一個漢人,外族人怎麽可能對草原好!”

大薩滿埋怨完那些,倒恢覆了兩三分神智,他撇撇嘴,“那能有什麽辦法,人家本事了得,狼主現在只認他一個,不許任何人動搖他大遏訖的位置。”

“啊?還有這樣的事?”

“呵,”大薩滿將之前胡德那番遭遇添油加醋說與蒙克聽,“漢人有句話叫‘狐媚子’,你瞧——這不就是。”

蒙克訕訕一笑,阿利施部的胡德他知道,這樣出身高貴的人……狼主都照揍不誤,那——

他撓撓頭,“那、那……”

聽了這麽一會兒,大薩滿也不跟他兜圈子了,直接點明道:“想給主上送女人吧?”

蒙克尷尬地咳了一聲,“那位美人有波斯血統,比送您這位還要美艷幾分,性子還柔婉,我這不是……”

劄蘭臺部精銳折損過半,新狼主銳不可當,他們部落裏的大部分勇士被沒為奴隸,金銀財物也上繳大半。

蒙克沒有父親那些雄心壯志——什麽統一南部草原,倒|逼|王庭、自稱狼主。他就想要美女、美酒管夠,做個富家翁。

大薩滿哼笑一聲,“那我勸你還是歇了這份心,狼主肯定不會要,你這一送,多半還要被罰。”

他這話不假,說得也誠懇。

但蒙克就是不死心,他將身邊的美女往大薩滿那邊送了送,“這位您先收著,還請您……在我部獻俘、獻美時美言幾句。”

那美女明顯經過調|教,被蒙克一推就軟若無骨的貼到大薩滿身上,然後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肩和腰。

如此,大薩滿拒絕的話就有些卡殼。

“您放心,我不會還直楞楞往上硬送,我只將那姑娘重新打扮,混在獻俘中,說是送給大遏訖做個侍婢,說她心靈手巧,能灑掃、能庖廚,總之能做大遏訖的幫手,您看怎麽樣?”

蒙克這招,倒是有點意思。

大薩滿權衡再三後,點點頭,答應會幫他說話。

蒙克得了應允,不僅送上美女,還又拿出一匣子明珠送給大薩滿做酬謝。

大薩滿接過東西,踢了兩腳躺在地上的小黑卓,等人緩緩轉醒後,就給手裏的東西交給了小孩,自己摟著美人急匆匆回了營帳。

草原上有他這樣的薩滿,從小學藝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金銀美女、權柄無上,但更多薩滿還是堅持著傳統那一套。

而蒙克也帶著他的屬下離開,抓緊返回到劄蘭臺部駐紮的領地中,布置籌劃明日的獻俘禮。

這邊樹林發生的一切,賽赫敕納並未察覺,只跟那群勇士比賽摔跤、打得很痛快。

一開始,還只是幾個年輕的小勇士在看,但後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,歡呼叫好聲連連。

賽赫敕納的反應敏捷、動作也快,雖然很多摔跤的姿勢動作看上去並不嫻熟,卻很能見機行事。

阿利施和巴剌思部的翟王最後都被吸引,那巴剌思翟王摩拳擦掌、躍躍欲試,忍不住也下場摔了兩把。

賽赫敕納一點沒讓他,兩人打得有來有回,最後竟是一勝一負、成了平局。

巴剌思翟王哈哈大笑,重重拍了兩下賽赫敕納肩膀,說他是好樣的,肯定能成為草原第一巴圖魯。

賽赫敕納也笑,拉他起身後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他——老梅錄說這是草原上認可勇士的方式之一。

巴剌思翟王性格爽朗,剛才那一點嫉恨阿利施翟王的心思也歇了,他直言道:

“可惜我家兒子年紀都大了,不然也送來給您當挪可兒!做伴當!”

眾人哈哈大笑,而賽赫敕納的想法明顯異於常人,他摸了摸下巴一沈吟,轉頭就拍拍敖力肩膀:

“你放心,目前為止,我只想有你一個伴當。”

敖力眨眨眼,搞清楚賽赫敕納的意思後,向來沒什麽的表情的臉猛然紅了。

而其餘勇士一楞後更是哈哈大笑,紛紛玩笑著拱手恭喜,巴剌思部翟王還走過去重重撞了阿利施部翟王一下,笑罵他是老狐貍。

總之這場慶功宴一直持續到深夜,賽赫敕納不愛美酒,也對美人沒什麽興趣,結束了摔跤就直接回營帳。

只等次日劄蘭臺部獻俘結束,他就要盡快趕回王庭守著顧承宴。

獻俘禮是跟中原漢人學來的——

錦朝王師每回凱旋,都要在麗正門外舉行獻俘禮,將重要的俘虜或者戰利品獻給皇帝。

還要宰殺豬牛羊三牲祭祀,感謝上蒼和神明讓這場戰鬥取得勝利。

草原的牛羊在這一季是最瘦的,而且牛、羊、馬都是重要的資源,又不像是中原家家戶戶養豬。

所以老梅錄找來祭祀的東西是幾個勇士在附近狩獵打來的野鹿,一整頭公鹿被放到了祭壇上。

大薩滿走上前主持,而賽赫敕納就那麽慵懶地靠在給狼主準備的坐席上,然後靜靜地看著下面的人表演。

大薩滿念完那些經文後,拿出隨身的磷粉,然後當中表演了那一套的:潑水成火、引氣成冰。

許多牧民知道王師來此,都帶著孩子過來看,孩童們沒有見過這樣的把戲,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:

“哇——!”

“大薩滿好厲害!好厲害!”

而賽赫敕納只遠遠看著受縛被押的一眾劄蘭臺部勇士,眉頭微蹙地轉向老梅錄,詢問他們的下場。

老梅錄俯身彎腰,在他耳邊小聲解釋,“會殺掉一部分,剩下的沒為奴隸、分給參戰的各部白骨頭。”

聽見白骨頭這個詞,賽赫敕納皺在一起的眉頭壓得更低,遠遠瞧著那些勇士又問道:

“那,他們的族人呢?我的意思是妻兒。”

“長相貌美的女人,自然有大把的白骨頭來帶她們走,一兩年寵愛有加,興許又成為別人的遏訖。”

老梅錄頓了頓,“或者,她們背後有強有力的家族和親人,那就會被她的家族贖走接回。”

“……那剩下的呢?”

“剩下既沒容貌又沒有族人幫襯的,就會被沒為奴隸,做些臟活累活,然後一輩子侍奉新主。”

賽赫敕納不知道想到什麽,沈默了許久後,才問老梅錄,“草原上,一直是這樣的規矩麽?”

老梅錄看看他,沒有直接回答,只是告訴賽赫敕納:“戎狄先祖、伯顏族的先輩,建立了如今的《聖山法典》;而第一位統馭萬獸、在庫裏臺稱王的狼主,創建了如今的《白樺刑律》。”

原來如此,賽赫敕納了然。

老人沒說規矩一直是這樣或者不是,只是告訴他——草原的規則是由人來建立的。

足夠強大,就能改寫規則。

他看著那些被捆到陣前、像是待宰牲口一樣被人摁著就戮的勇士,只慨嘆狼群就不會如此折辱對手:

要戰就戰到最後一滴血,不戰也絕不會把敵人摁倒在地上,讓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族群被滅。

他不樂意看這些,也不太喜歡眾人口中分出來的白骨頭、黑骨頭。

何況老梅錄也告訴過他:

在草原現行的法典下,勇士一旦成為奴隸就再沒有翻身之機,哪怕本領再強也一輩子是奴隸。

草原上的奴隸和牲口是一樣的,一輩子幹臟活累活,甚至是到前線上當炮灰,婚姻都由主人說了算。

主人不給你配女奴,你就只能孤單老死;即便被賞賜了妻子,生下的孩子也是主家的奴仆,永遠不會更改。

老人說,這樣的律例是為了震懾草原兒郎,讓他們懂得忠於長生天、忠於自己的主人。

那邊大薩滿正好也辦完了祭祀,要過來請他過去接受獻俘,賽赫敕納撇撇嘴站起來,心裏還是忍不住想:

只有沒能力的廢物才會想著用規章制度去約束人,真正有本事的人,應當懂得把握人心:

人心在,何愁沒有謀士、勇士過來?

他走過去,拿起大薩滿準備好的酒敬了長生天,然後就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勇士一波波被拉上來砍頭。

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整一片草原,遠處還有被王庭軍隊圍在中間的劄蘭臺老弱婦孺。

賽赫敕納強撐著站了一會兒,還是覺得心裏不舒服,轉身讓老梅錄幫忙看著,就自己回了主帳。

而大薩滿看了一眼賽赫敕納的背影,遠遠挑眉對站在人群後面觀望劄蘭臺·蒙克使了個眼色,然後蒙克就帶著他的人顛顛跑了過來。

蒙克雖是在關鍵時刻降了,於王庭來說是順臣,但他棄自己父親於不顧的行為,還是讓許多人看不起。

阿利施部和巴剌思部的翟王都哼了一聲,老梅錄更是攔了大薩滿,對他搖搖頭。

但蒙克很懂求生之道,他賠著笑臉迎上來,挨個奉上了金子、鉆石還有美女,一點兒不在意眾人的輕視。

“聽說大遏訖病著,我這準備了許多藥材想要送給他,這不,還請……老梅錄您替我引見主上?”

珍貴的藥材小狼主倒喜歡,但——

老人瞇了瞇眼,一記冷眼掃向蒙克身後:

那是個穿著粗麻布衫的女子,雖然裹了頭巾,但還是露出一抹金發。

她的身段曼妙,即便是布口袋一樣的衣衫也沒掩去那傲|人的身|姿,而且雙眼狐媚、看著就很妖冶無格。

“這位是?”老梅錄問。

蒙克訕訕一笑,說了他早和大薩滿對過的那套說辭,“是想獻給遏訖的,有個姑娘在身邊幫忙操持,也能替他分擔些——”

老梅錄是何等人,一眼就瞧出來這其中的貓膩,但他想了想,還是側身讓了一步。

老人也有私心:

王庭不能後繼無人,這兩年狼主年紀小可以由著他胡鬧,往後還是要正經找個姑娘才是。

而且,顧承宴病重,大約是活不了太久,有別人來做這個惡人,總好過他親自出面惹狼主嫌。

所以老梅錄挑簾,讓大薩滿和蒙克自己進去。

蒙克其實也是在賭,反正劄蘭臺部如今慘敗,如果送這麽個美人進王庭,過幾年能得到狼主寵幸——那他們也就還有東山再起的一日。

賽赫敕納正在和敖力聊十二翟王和他們各自部落的舊事,見他們進來,問了“什麽事”。

大薩滿介紹了蒙克,然後蒙克又介紹了那姑娘:“她叫阿麗亞,是我從商人手裏買下的波斯女奴,她……廚藝很好,慣會收拾、盥洗打掃,女紅也不錯。”

蒙克推那姑娘上前,示意她給賽赫敕納行禮,“我聽說大遏訖身體不適,便想著送她給遏訖做個粗使的侍婢,縫補漿洗、端茶倒水。”

姑娘盈盈跪下,動作忸怩,嬌滴滴喚了聲狼主,“阿麗亞拜見主人,願主人山川永佑、天地同壽。”

她聲音柔婉,說話比唱歌還好聽。

敖力在旁聽著,都覺得半邊身子麻了。

但賽赫敕納只瞥她一眼,細問道,“你廚藝好?那都會做什麽菜?”

“……啊?”阿麗亞一楞。

“知道什麽是茶葉粥麽?會做酸菜鵝鴨羹麽?知道什麽是香櫞蜂蜜煎嗎?能弄到太極清風茶麽?”

阿麗亞:???

賽赫敕納見她滿臉茫然,哼了一聲揮揮手,“那看來你廚藝也不怎麽樣。”

蒙克冷汗直流,趕緊找補:“主、主上,阿麗亞她來自波斯,她會的都是波斯的……菜品。”

賽赫敕納沒什麽興趣,轉頭問敖力,“那你缺人手嗎?要她給你幫忙不?”

來之前,阿麗亞是被蒙克耳提面命過,她還有族人在蒙克手上,所以一定要想辦法讓狼主帶她走。

“主上!”阿麗亞著急喊了一聲,也不再忸怩作態,“您說的菜我雖然不會,但我可以學!”

“而且,遏訖尊貴,常年洗菜擇菜手泡在水裏會生凍瘡、有老繭,這些粗活我來做,我都能做!”

賽赫敕納頓了頓,藍眼睛眨巴兩下。

老繭?凍瘡?

賽赫敕納臉色微變,那不能讓烏烏做這些。終於,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下,他點點頭:

“哦,那好吧。”

阿麗亞松了一口氣,蒙克也汗流浹背,倒是老梅錄和大薩滿對視一眼,紛紛搖了搖頭。

不過軍帳內具體發生了什麽,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,兩部翟王和一眾勇士只知道結果——

那就是,賽赫敕納收了一個蒙克送來的女奴。

這事一傳十、十傳百,很快就傳回了王庭,驚天消息到的時候,顧承宴正在給穆因做木劍。

穆因的根基不錯,可以學青霜山的劍術。

他既然有心,顧承宴幹脆認真教他,反正父親留下來的劍法他也有最後一重沒有參透,有傳人也好。

狼主收了個女人的傳言,穆因比顧承宴知道得早,王庭勇士多少還知道要避著顧承宴。

但私下無人時,還是議論紛紛,都說那姑娘身子曼妙、是波斯來的女子,膚白勝雪、能歌善舞。

顧承宴剛給木劍做好,就聽見外面穆因和另外一個勇士發生了爭執,他本想出去勸架,才走到門簾處,就聽見了那勇士冷嗤一聲:

“坑蒙拐騙的小毛賊,就等著你主子失寵吧!那波斯的女郎發如金絲、鼻如春山,身材纖長還能生!”

“她遲早有一天要成為遏訖,你還是只能灰溜溜滾回你的極北草原!”

顧承宴一楞,捏著木劍的手緊了緊,嘴角一揚有點想笑,但最終只聽得啪的一聲——

他手裏的木劍,輕輕落到了沙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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